英格力士 | 美妙體態瑜珈在你家 - 2024年11月
英格力士
王剛在中國文壇若隱若現有近20年,上世紀80年代末期至90年代初期,他就小有名氣,那時以《冰冷的陽光》、《柏格達童話》引人注目過一段時期,後來王剛陸續還寫過一些東西,雖然都顯出才氣,但畢竟沒有形成氣勢。我與王剛在80年代末有過匆忙的見面,那時還在北京東北郊外的西八間房的研究生院,記得王剛很熱烈地談論
過新疆的奇聞軼事,其中關於新疆女性的神話尤其充滿了浪漫主義的魅力,很讓我們這些讀死書的研究生嚮往。從此以後,聽說王剛做過一些大事小事,少不了都有點傳奇神秘色彩。這個一度要衝進文壇中心的人,很多年就在文壇的週邊神出鬼沒,一直在別處寫作的人,對文學反倒保持一種經久不變的本色,經歷過歲月的磨洗,這種「陳舊」的小說反倒有一種清新之氣。現在,突然讀到《英格力士》,眼前猛然一亮,才感覺到十多年前的王剛,現在依然那麼有朝氣。
《英格力士》無疑是一部典型的成長小說,在如此繁茂的成長小說中,王剛的「成長」何以更為激動人心呢?
這個成長的故事背景在文化大革命的年代,小說講述一個十多歲的小小少年,迷戀女教師的身體,沉浸在英語老師的友情氛圍中,面對父母的淒涼遭遇,他的自我在倔強地生長,身體和欲望、精神和心靈也並行不悖地伸展、彎曲和變形。小說非常透徹地描寫了少年人對知識的態度,萌生的性意識,對友情的渴望,對父輩的敵視和反叛,對成人權力的懷疑,由此導向對人性,對歷史造成的強大壓抑機制的顛覆性批判。如此豐富的因素,小說卻寫得非常流暢清澈。那種明亮感,如同北疆的陽光一般透徹。
「那年春天,可能是五月份,烏魯木齊被天山上的陽光照耀得歡天喜地,我像滿天飄揚的雪片一樣,從窗戶?進了學校,然後坐在窗前的位子上,看著外邊的大雪和太陽。」小說就是這樣開頭的,在陽光穿過雪花的那種景色中,女教師阿吉泰走進教室,而少年人的目光注視著她的腰,還有腰下邊的部分,「它們在扭動,像是烏魯木齊河邊夏天的榆樹葉,在風中輕輕搖晃。」
然而,明媚的陽光中生活並不都是美好的,「童年的憂鬱經常遠遠勝過那些風燭殘年的老人。」這個正在從童年邁進少年的小孩子很快就目睹了父親挨打的場面。這顯然是令人傷心欲絕的場面,這是歷史與人性雙重分裂的時刻才可能看到,我們的主人公不幸過早地承受了歷史與人性異化的後果。小說由此引發的並不是對父親的憐憫,而是對父親以及父輩的全面審視。小說顯然是在借助一個少年的視角,來看待父輩們在文革期間的種種遭遇,他們之間的醜行和靈魂的扭曲。
小說對父親的某種程度的悲憫被對他更深的質疑所壓制了,以至於許多年後,主人公劉愛對父親一生的作品烏魯木齊的歌劇院才表達了理解。這是小說巧妙的地方,在絕大多數情形下,小說是在懷疑和審視父親,但在最後,在最關鍵的父親的自我認同上,小說理解了父親,重新修復了父親的形象。同樣,對母親的情感也是如此,小說?事沒有在懷疑父親的同時,倒在母親的懷抱?。母親是不可解構的,但是,這部小說同樣也對「母親」的形象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解構。這是在「我」的名義底下展開的反思,因而顯出某種絕對性。母親長期與校長偷情,對於校長來說,那是他一生的愛,而對於母親呢?那是什麼呢?這是一個令人困惑的問題。校長最後與母親告別,那是他向一生唯一愛的女人的訣別,但母親顯然對這個已經被流放的三種人非常冷淡。校長的形象始終是曖昧的,在大多數情形下,他虛偽玩弄小權力,但在生命的某些時刻,這個人反倒顯示出他的真摯與可貴。
小說?述輕鬆自然,保持著一種幽默和快樂的格調。對人性和歷史審視的尖刻,也被大量的反諷和趣味性描寫所沖淡。小說寫了少年之間的那種心理性格,那種少年人的心理寫得非常生動有趣,一切都那麼自然,那麼妥貼。這些被時代壓抑和又被成人權力世界摧毀的少年人,他們的命運開啟了生存世界中最絕望的那種側面。
當然,這部小說在整體上並不壓抑,他始終有一種明亮的色調。在那種生活中,總有一種超出和勝過的東西向前伸越。這就是對知識的崇敬與對友情的追索所表達的高貴之情。而在這種意義上,貫穿著做人的基本道義,仁慈與高貴,使得這部小說始終透示出一種生存理想的光澤。卑微的人如何在屈辱中保持尊嚴,如何獲得自身存在的信念,這部小說確實寫出了一種失敗者的存在理由和精神認同。
小說貫穿始終是對「學習英語」的反復迷戀,書名「英格力士」無疑是英語「English」音譯,其象徵意義集中體現在對那本英語字典的深深熱愛。如此深地迷戀一種異族語言,這在那個封閉壓制的年代是一個奇怪的事情。很顯然,對英語的學習帶有明顯的價值傾向,這是對西方自由平等理念的追尋,對英語所表徵的「仁慈」「高貴」之類的精神價值的肯定。這使這個壓抑而憂鬱的孩子始終生活在別處,而對於小說?述來說,也有一種別處的意味不斷地在?述中閃現、留存,直到形成另一個超越性的精神向度。
小說始終有一種憂鬱的氣質,在整體的?述中貫穿始終。這種憂鬱氣質又與那種深摯的愛戀———迷戀阿吉泰老師的身體,迷戀那本字典混合在一起。它們形成一種執著堅定的人生態度,一種追求的品性。從開始所表述的童年人的憂鬱,一直到結尾沒有考上大學的那種失敗感,都散發著一種憂傷的氣息,但主人公顯然沒有放棄人生追求,他的現實的失敗掩蔽不住他的人生信念,這使得小說的?述在透明中又包含著一種韻味和精神品格。小說最內在的思想一點點參透出來,在失敗的人生中如何保持人的高貴品性?王亞軍回答了這一個問題。是生命本身的倔強使得我的存在可以在歷史的別處,這就是失敗的青春生命,卻終於具有英雄般的史詩性,失敗者的自我承諾也是一部英雄傳奇。生活的別處與寫作的別處,生活的質感透示出的審美意味,都在別樣的向度?伸展。當我們說,寫出了存在之詩性時,這就是它了,生活的此在性就包含著別處的詩性意向。(陳曉明)
童年的憂鬱通常遠遠勝過那些風燭殘年的老人
這是王剛醞釀八年的力作,也是中國大陸首屆長篇小說獎讀者與專家評選的的雙料冠軍,它描寫文革時期,物質與精神雙重缺乏的年代,在新疆的烏魯木齊,有一個小孩對英語情有獨鍾,他希望講一口純正的英格力士,擁有一本厚厚的英語字典,並且渴望像他的英文老師一樣,做一個文雅的紳士。王剛表示:「關於文革時代的回憶,很多作品都充滿了血腥,我要以孩子的視角,去解釋一些柔軟和堅硬的回憶,給年輕一代留下點真實的回憶。」書中揭露了對性,友情,知識和真相的啟蒙。主角浸浴在跟英語老師的友情中,強烈地對父執輩產生敵意和反叛,其自我也在倔強地成長。小說的筆調輕鬆幽默,充滿溫馨與悲憫,一反往年傷痕文學赤裸裸,血淋淋的描述,。《可可西里》導演陸川看完本書之後,激動地表示,要用生命去拍攝完成它,並將片名定為「新疆」,英語老師將由黎明主演。目前正在新疆進行拍攝工作。
作者簡介
王剛
中國作家協會會員。出生于新疆石河子市。曾畢業于西北大學中文系,獲學士學位,後就讀於北京師範大學及魯迅文學院研究生班,獲碩士學位。1987年在《當代》雜誌發表小說《冰涼的陽光》 ,之後有小說《柏格達童話》《紅手》《秋天的男人》《遙遠的陽光》等在《收穫》《當代》《北京文學》《作家》《人民文學》等刊物發表。是當時引人注目的青年小說家之一。1996年寫出長篇小說《月亮背面》並再次由《當代》及人民文學出版社同時推出。 其編劇的影視作品有:電影《甲方乙方》《天下無賊》電視劇《月亮背面》。
那年春天,可能是五月份,烏魯木齊被天山上的陽光照耀得歡天喜地,我像滿天飄揚的雪片一樣,從窗戶裡進了學校,然後坐在窗前的位子上,看著外邊的大雪和太陽。烏魯木齊就是這樣,經常是太陽和雪花朝你一起沖過來,而且是在春天的五月裡,在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口裡人連田野和桃花看得都有些煩的時候。阿吉泰進教室的時候沒有人喊起立,教室就像是河邊的原野,我們是歡快的昆蟲,沒有注意到她進來。她朝前邊走了幾步,李垃圾叫了一聲,我們的目光才集中在了阿吉泰身上。因為我們沒有把握,我們沒有想到阿吉泰還真的會來。我以為她多一半不會來了。阿吉泰站在講臺上,她沒有說話,眼淚就先流了出來。你們肯定已經猜出來了,為什麼今天所有的男孩兒都會心情沉重,因為阿吉泰要走了,而且她長得漂亮,她皮膚很白,她是二轉子,對不起,二轉子是烏魯木齊話,我得翻譯:那就是她媽媽是維族,她爸爸是漢族,或者相反,她爸爸是維族,她媽媽是漢族。我們從去年開始就不學俄語了,從今天開始就不學維語了。我們對任何語言都不感趣,我們只對阿吉泰這樣的女人感興趣,儘管她是女老師,可是她的脖子和她的眼淚都是我在黎明時比太陽還渴望的東西。阿吉泰要走了,你們知道我這句話的份量嗎?她看著我們大家,那一刻所有的男生都屏住了呼吸,像要等著被宣判一樣,關於阿吉泰的傳說這些天就很多了,有人甚至說她昨天已經上了一輛大卡車,坐在前邊的駕駛員旁邊,去的地方是喀什噶爾,那是她媽媽的老家。謠言畢竟是謠言,現在她還站在臺上,看來李垃圾是對的,她還要來上最後一課。阿吉泰轉過身去,我看見了她的腰,還有腰下邊的部份,它們在扭動,像是烏魯木齊河邊夏天的榆樹葉,在風中輕輕搖晃。然後,她用手中的粉筆,在黑板上寫下了五個字:毛主席語錄。